《音乐家访谈录》--音乐大师克里斯托夫.埃申巴赫访谈(下)

2023-05-10 14:56:27

 音乐的最高境界是要实现人的自身,不仅是创造音乐的人,还有倾听音乐的人。     

——克里斯托夫埃申巴赫 



问:1966年,您在英国首次登台演出的时候,演奏的是当代作曲家亨策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我也知道,这首作品是亨策特别题献给您的,那么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这样一首作品,专门题献给一位年轻的钢琴家?    

埃申巴赫:他之前就在舒伯特之夜中听到过我的演奏,我当时演奏的是舒伯特的奏鸣曲。我说过我从我的老师那里学到了如何用钢琴歌唱,当时他对我的演奏能力印象非常深刻,于是他后来就说要尽力为我写一首钢琴协奏曲。协奏曲里会有非常跌宕起伏的乐章,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乐章会拉长线条。我非常喜欢这首乐曲,而且我也很高兴,他为我量身定做这样的音乐,我对他的音乐充满兴趣。这首协奏曲非常不同,而且非常长,大概有50分钟。我通过记忆,非常努力地完全记下了这个协奏曲,练习了很多次,最后还录制了唱片。

   

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着要成为一名指挥家的,那么指挥史上哪位指挥家给您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埃申巴赫:11岁的时候就开始考虑当指挥,当时我母亲带我去听了一场音乐会,看到舞台上的指挥神采飞扬,我就希望也能成为一名指挥家。后来就像我和你说过的,我妈妈给了我小提琴。之后我19岁开始在汉堡学习指挥,23岁的时候,我通过了考试。但是后来我并没有选择其他指挥家通常会走的道路。因为当时我想,如果我现在去指挥,一定会失去我演奏钢琴的许多机会,但我并不想放弃钢琴演奏,所以后来我参加了哈斯基尔钢琴比赛,选择作为一名钢琴家,但是我非常坚信我今后会回到指挥的舞台上。从1972年开始,我的指挥生涯也起步了。这就是我职业发展的道路。

   


问:还记得您第一次登上指挥台指挥的时候,指挥的作品是什么吗?     

埃申巴赫:我第一次指挥的是一个室内乐团,有莫扎特的《魔笛》序曲,还有勃拉姆斯的作品。后来当我从钢琴家的身份转到指挥家身份后,我有意指挥了我最喜欢的作曲家的作品,这位作曲家并不以钢琴著称,他就是布鲁克纳,我演奏了他结构庞大的交响曲。

   

问:那么作为钢琴家您闻名世界,作为指挥家您也取得了非常辉煌的成就,您认为这其中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呢?  

埃申巴赫:确实,您看,指挥占了我97%的时间和生命。而我同时还尽量坚持演奏钢琴,一般都是和管弦乐团内的人合作演出,和郎朗或其他人一起演奏。我还会和一些歌唱家一起合作,一些我非常喜欢的歌唱家。我尽力保持我的钢琴演奏充满活力,但是时间真的很紧。如果能分配好时间的话,我的这种坚持还是会奏效的。确实如此,有的人确实在兼职。我认为一个人只能将精力集中在一个方面,另外一个只能当作兴趣爱好。但是我在这个爱好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我每次安排钢琴演出,都会察看日历,然后确信我有足够的时间能将曲子弹好。

 

问:这也使我想到一个笑话,曾经有人问钢琴大师霍洛维茨,说为什么现在许多钢琴家都去做指挥了?霍洛维茨笑了笑说:因为指挥棒里不会出错音。虽然这是个笑话,但似乎也说明一个问题,做钢琴家确实是比做指挥家压力大,是这样吗?    

埃申巴赫:我不这样认为,作为一名指挥家,你必须每天早上10点钟来排演,但作为钢琴家的话,你可以睡到12点。作为指挥家,你要说服你面前的一百多个人相信你,你不能说一句错话,也要尽量做到一针见血。到了晚上,排演结束以后,你仍旧需要控制他们,以你特别的方式让他们练习。你要激励他们,挑战他们,同时,有的时候有无数的表演项目在前面等你,如果你拥有一个管弦乐队,你有预定的节目要进行排练,而且还得展现新的乐曲。有时候曲谱可能很长,你要记住所有的音符,事实上压力是很大的,不过是良性压力。



问:您曾经出任过许多世界著名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比如北德广播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还有巴黎管弦乐团,这些乐团都有哪些不同和相同之处?  

埃申巴赫:他们之间确实有着很多的区别,我也很高兴他们有那么多区别。现在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这种声音全球化也在发展,比如德国广播乐团,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德国乐团。当然所有的乐团都可以表演各种各样的音乐,也可以演绎得非常棒,但是德国广播乐团带有来自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特别的声音,这是其他乐团所不具备的。而费城交响乐团以所谓的费城之音闻名于世,这种风格强调饱满的琴弦声音,这种声音来自于斯托科夫斯基。20世纪早期,人们试图加入更多的声音,让音乐变得更加丰富。虽然这种风格并不适合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以及早期的一些古典音乐家,但我们仍旧需要把这种声音和其他的融合起来。至于巴黎管弦乐团,它是个非常有法国特色的乐团,团员90%由法国人组成,你可以从中听到很多以法国特有的风格吹奏的乐器,比如长笛,巴松管,单簧管等等,你可以听到很有力量的铜管乐器的声音,而来自弦乐的声音可以非常有力但却从来不曾厚重过。所以,是一种比较轻盈的音乐,这种音乐特色也能比较好地体现德国音乐,就像我去年指挥瓦格纳的《指环》,那场演出就特别出色。可以说,每一个乐团都有他们各自的特色,我们要努力保证他们的这种特色不被磨灭,各地的乐团也都不一样,比如维也纳爱乐和柏林爱乐也有他们各自特有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声音。  



问:作为一位指挥家,您认为自己在学习指挥的过程中,受哪位指挥家的影响最大?    

埃申巴赫:有好几位都有很大影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卡拉扬。卡拉扬是色彩大师,他可以很好的调整色彩变化,可以说他是音乐画家,他甚至可以进行各种设计,用一种美妙的方式解释乐曲,而且可以把不同的风格结合起来。除卡拉扬之外,还有一位就是伯恩斯坦,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而且总是有方法告诉人们,音乐的乐趣在哪里,包括音乐带来的痛苦,还有激情,他可以将音乐中各种各样的情绪展现在每个人面前,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问:您认为您自己是哪一类风格的指挥家?   

埃申巴赫:这就很难说了,描述自己是非常困难的,也许那些人身上的特色我都有一些,但是绝对不是模仿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必须要对自己的肢体语言有信心,对自己的音乐语言有信心。其实对于音乐家来说,他们会吸收他们来自周围的影响,他们接纳这些影响,对其进行消化,并且营造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我的情况也是如此。

  

问:您现在经常指挥现代作品吗?您认为现在的欧洲古典音乐市场是繁荣呢,还是走向了衰退?

埃申巴赫: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不,我想它没有走向衰落。但是人们却常常说它会走向衰落,我总是会说:没有,不可能的。因为有这么多的作曲家,我们看到的作曲家,很多新人,很多很有才华的人,他们将会拯救音乐世界。同时,不夸张地说,如今欧洲社会,西方世界对亚洲的音乐抱着开放包容的态度,特别是对中国。无论是对于中国的音乐,还是对于你们那种对待音乐的良好态度。前些天,我和郎朗举办了一个大师班,我看到剧院里挤满了人,好多母亲带着她们三到八岁的小孩来到现场,我们一起演奏钢琴。我当时就给在欧洲的15个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们这样的情形。让他们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这样就可以给他们新的信心,新的勇气,也可能带来新的血液,你们的国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问:您怎样看待现在古典音乐市场老龄化,您又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走进音乐厅?   

埃申巴赫:说的非常对,我们必须要面对这种情况。音乐会的票价实在是太贵了,那些年轻人可能想带他们的情侣去音乐厅,却支付不起两百欧元,甚至三百欧元这样的票价,这实在是太贵了。两张票算起来就更贵了。我们需要感兴趣的赞助者,他们赞助音乐会,然后承办人才可以降低票价。倒不一定是免费进场,但至少可以让平民百姓,让年轻人都有能力承担。其实在美国和欧洲,我们都已经开始这么做,经验告诉我们,只要票价便宜的话,整个音乐厅都会坐满,那也是我们拥有过的最棒的观众。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采取新的方式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而我是这个倡议坚定的支持者。

 


问:对此您也搞一些面对普通观众的通俗音乐会,或者叫做古典音乐普及音乐会吗?   

埃申巴赫:的确如此。比如在费城,我们就经常举办这样的普及音乐会。在音乐会上,主持人和交响乐团一起向人们解释一部作品,并演奏片断辅助说明,之后我们演奏整个曲目。这种形式非常成功,票价也非常低廉,大厅坐满了人,人们可以了解这些作品。我们还介绍了一些当代音乐家的新作品,同时我也会邀请作曲家本人来到现场,在演奏之前让他和观众做一些交流。让观众认识到,这些音乐家也不是什么怪物,他们其实和你我一样都是普通人,只是他们有着创造美好音乐的天赋。


问:那么除了音乐之外,您还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吗?     

埃申巴赫:我看很多书,非常喜欢戏剧,我也喜欢美术,我常常去美术馆,而且家里有很多美术书籍,事实上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我都喜欢。 

  


问:您认为音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埃申巴赫:这是一个非常棒的问题,也是很难回答的问题。音乐的最高境界是要实现人自身,不仅是创造音乐的人,还有倾听音乐的人。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工作之所以美好的所在。我们可以如此直接地接触听众,使他们相信来自音乐的极乐能使他们完善自己。   

 

本文转自《音乐家访谈录》

作 者:陈 立

微信责编:胡笑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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