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在当今乐坛,钢琴和指挥双修且都能达到较高造诣的艺术家可谓凤毛麟角,郑明勋可以算一个。作为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重要演出之一,同时也是由上海交响乐团策划主办的ECM音乐节活动之一,昨天,郑明勋指挥上交演绎爱沙尼亚作曲家阿沃·帕特的经典作品,今晚,他首次以钢琴家身份亮相上交音乐厅。奉上两篇来自不同乐评人的现场评论,或赞或讽,各有会心之处,相映成趣。
音乐的一千种可能
文/菲儿
当加演曲《致爱丽斯》的最后一个音落下,ECM郑明勋之旅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我们不得不惊叹,作为一位“双修大师”,郑明勋无论在钢琴演奏亦或指挥乐队都已形成了自己个性化的成熟语汇,也正因此而使之成为古典音乐界不可多得的大师。从连续两天的音乐会中,他向我们展示了其驾驭独奏、室内乐、管弦乐队三者的能力,让我们看到他王者的风范。
少有演奏家在独奏音乐会中加入室内乐的形式,但郑明勋让这场钢琴独奏音乐会的下半场安排了钢琴三重奏作品。这也许得益于他与两位音乐家姐姐、小提琴家郑京和、大提琴家郑明和的长期合作。而对于郑明勋而言,也许音乐会不仅仅是其本身,更是一件乐器和一位音乐家全面的展现机会。观众由此可以在这场音乐会中领会钢琴这件乐器在扮演不同身份中的奥妙之处。
上半场基本为钢琴小品,涵盖了舒伯特、舒曼、肖邦这几位浪漫主义时期最重要音乐家的作品。郑明勋调整了节目单的顺序,将舒曼的《梦幻曲》置于开场。这部作品极具郑式风格,同样的旋律被处理成不同表情,似乎是展现了梦的不同层次,梦境的推进更迭与变幻莫测展露无遗。其句式的自由处理与他的指挥风格一脉相承,令人回忆起昨日对于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的演绎。《阿拉伯风格曲》甚至带有一些C.P.E.巴赫“情感风格”的痕迹,音流连续滚动令人兴奋。
两首舒伯特即兴曲将该体裁的特性最大程度地挖掘。《降E大调即兴曲》第一部分连成一片,乐句之间几乎化成一个不可分隔的整体。而《降G大调即兴曲》则极具沉思性,郑明勋似雕像般专注于琴键,至再现前的乐句才缓缓抬起头,似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音乐与心灵相通。
肖邦的夜曲可以说是肖邦所有创作中最伤感的,而郑明勋的对于肖邦遗作《升c小调夜曲》的演绎则既保留了其中的哀思,却又不过分渲染,而使之不至于落入浪漫主义过度宣泄感情的风格。《f小调第四叙事曲》始终处于一种克制之下,内敛,不讨好他人,几乎以一种自我对话的方式在进行。
一位优秀的钢琴演奏家不仅应该是一位优秀的独奏家,还应该懂得与他人合作,而钢琴三重奏则是最能考验演奏家这一素养的形式之一。郑明勋与上交乐队副首席张乐以及大提琴首席黄北星的共同演绎延续了上交今年的“合作”传统。勃拉姆斯《B大调第一钢琴三重奏》中最摄人魂魄的莫过于第三乐章开始,在两件弦乐器静默般地铺陈之下,钢琴亮出它清透的和弦,让人联想到昨日帕特作品的纯净。上半场较灰暗的音色在这一乐章中终于展现了它的明亮,让我们感受到郑明勋音色的多变。
对于郑明勋个性化的语言,也许会有许多乐迷持以质疑的态度,认为他剥夺了作品本身。但不可否认,郑氏的演绎拓宽了我们对于音乐作品的理解,感受到作品的无限可能。哈姆雷特可以有一千种解读方式,音乐也可以。
理智的阿沃·帕特与“辛拉面”风格的勃拉姆斯
文/铆钉
在巴赫之后,恐怕没有任何一位作曲家没有受到巴赫伟大遗产的影响,巴赫的创作思想、作曲技术甚至神学观念都以或直接或隐晦的方式植入到后世作曲家的作品之中。
在5月6日晚韩国指挥家郑明勋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的这场或许是本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上中最令乐迷翘首以待的音乐会上,巴赫的伟大影响一望而知。爱沙尼亚作曲家阿沃·帕特创作于1968年的为钢琴、混声合唱和交响乐队而作的作品《信经》(Credo)中,巴赫的影响随处可见——对《平均律钢琴曲集》中《C大调前奏曲》的引用(拼贴技术),且作曲家赋予了这段音乐了一种在巴赫的作品中并不存在的象征意义,即信仰给人类所带来的平安与祥和,而这段引用的结束象征着人类世俗罪恶的肇始。
而阿沃·帕特另一部创作于1977年的作品《兄弟》(Fratres,拉丁文“兄弟”之意)则是一部受到巴赫《C大调前奏曲》正三和弦质朴纯净的音响的启发所建立起的“钟鸣作曲法”的重要的实践性作品。德奥交响曲传统中的重要作曲家勃拉姆斯,其《e小调第四交响曲》(也是勃拉姆斯的最后一部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所采用的和声序进也是直接摘自巴赫的《第150康塔塔》,并在此之上创作了三组共计30个变奏,令“恰空”的这一古老的体裁重新回到世人的面前。这种音乐会的曲目安排,使人在聆听音乐会的时候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巴赫的存在。
基于个人的观感,笔者最喜欢的是上半场郑明勋对于阿沃·帕特两部作品的演绎。《兄弟》有着非常明晰的结构感,打击乐的动机划分出出了8或9个由弦乐队演奏出的和弦的连续,整首作品的力度布局就是一个渐强和渐弱。上交的演奏员很好地把握住了作品的起伏,弦乐的整体音色也非常温暖。而《信经》则是一部具有很强戏剧性的作品,郑明勋很好地把握了巴赫《C大调前奏曲》所隐喻的“善”以及用《C大调前奏曲》的主题逆行所隐喻的“恶”所形成了巨大的冲突;钢琴家贾然恰到好处地用不同的钢琴的音色来配合乐队描摹不同的音乐形象,令人印象深刻;作品最终结束时的两次“我信”的呼喊尤其震撼人心。
下半场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的演奏则颇有些需要商榷之处。演奏勃拉姆斯的音乐作品,尤难把握的是在音乐最后高潮处的速度。经常可以看到的演奏是随着情绪的高涨,音乐也随即丧失了原本应有的稳健的节奏感,更为“学术”的表达就是如何处理勃拉姆斯音乐中理性与激情之间的矛盾是颇为困难的。
受到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影响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弥漫的悲剧气氛特别突出地表现在第一和第四乐章之中,笔者对于郑明勋对于第四乐章的处理是非常赞赏的,只是在音乐结束之前的高潮处速度略快,对于原本已经营造出的悲剧性气氛有所破坏。从指挥的手势上看,郑明勋的内心速度也往往会快于上交演奏员。比如第二乐章主题再现的时候,指挥家的手势使得两个音乐的段落之间没有了应有的“呼吸”。除了第二乐章之外,郑明勋似乎一直是在用加演曲目的感觉来指挥这部交响曲,第三乐章尤为突出——在如此“火爆”的场面中,弦乐高音区的音色变得异常尖利,丧失了原有的美感。在这样的氛围中,真正的加演曲目——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第一号》则不得不用更快的速度演奏,这几乎将短笛演奏的快速跑句逼上绝境。
如此,这场音乐会所暗含的向巴赫致敬的主题被大打折扣。恰到好处、充满理智的上半场与有些“辛拉面”感觉的下半场行成了较为鲜明的对照,看来要将勃拉姆斯音乐中的那种沉郁与苍劲演绎的不温不火的确对于任何指挥家来说都是一个挑战。
图片由上海交响乐团提供
制作编辑:周小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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